許多大廈將地下空間打造成半開放性的店面,一半埋在地基深處,而一半揭露在外,加點燈光什麼的佈置就亂有氣氛一把。這裡或許會成為那樣的店,她想。

女孩仰躺在階梯最下方的露天庭園,身旁是叢叢雜草,耳邊間有蟲鳴。

上方的天空尚未伸展便被金屬鐵架切割成數份,灰雲破脆散落在一樓及B1之間。女孩知道大樓尚未廢棄時將這裡設為溫室,於前庭強化玻璃隔開了頂頭蔚藍與腳底翠綠,搭配玻璃帷幕圍繞的現代建築高聳入雲,不真實、不契合,卻是現代人的最愛。

而今皆成幻沫。身邊依稀散落著破碎玻璃,時光洪流早把他們的尖利磨平,作為支架的鋼管失卻可撐之物,已然銹蝕。

此處是女孩的秘密基地。無人會接近這些廢棄的都市巨木,能有什麼原因吸引他們接近呢?榮耀絕響,既使是開放式的空間毫不隱密也成了祕境,單屬她一人。說到底她甚至看著這棟大樓從破土到竣工,脫俗的設計標新立異至今仍不落伍,但人去樓空,塵埃覆蓋了昔日光華;當時女孩對大樓的中央空調很是畏懼,以為其中負離子的異味是消毒水,而自己身處醫院──或許更糟,是太平間?沒有人理解女孩腦海裡天馬行空無聲的恐懼,於是她躲到地下室,這裡是大樓裡唯一獨立、沒有空調沒有冷氣的地方,剩下的只有溫暖,或夜間銀月自然的冽香,不叫人畏懼。

結束回憶同時輕啟眼簾。觸目滿是荒涼,疲困向女孩襲來,令她略感失重。或許倒下懸崖的所見所感就是這麼回事吧。

她跌落的是夢境,終於不再思考。

 

年輕男人剛從公園走來,現在仰首正打量著這座建築。

然後差點踩空。

他向後跌坐,目光落向眼前。

攀爬在什麼東西……應該是鐵架上藤蔓太過盎然茂密,一時間年輕男人沒有意識到那下方別有洞天。野性的綠在這個城市中特別顯眼,不同於適才公園裡遍佈著人工雕琢、假意地諂媚自然,他喜歡這裡,儘管野芒叢生擾得他手臂發癢。

他看清腳下是半圓形的階梯循序向下,奇花異草從縫隙間鑽出,生生不息。男人估計階梯底端有個扇形廣場,或許還有個小小玄關、開了缺口將時光引領進大樓地底──實際上又是如何呢?他喜歡猜測,忖度著綠蔭下有些什麼驚奇。

撥開藤蔓,男人向下走去。

頭頂蔚藍逐漸被蔥蘢鬱鬱爬滿,他有些意外此處的靜謐、太靜了。他所習慣的世界中出外踏青是尋常不過,芬多精吸引來群眾,而人多口雜,碎葉吸收能的噪音遠遠不及人們在林中喧鬧嬉戲,實際上這才自然,男人早已習慣;但這個他即將步入的地下空間安靜到甚至聽得見草葉呼吸,空氣流動,除卻艷陽下蟲鳴無力地點綴其中連砂石風聲也消失無蹤。

他撥開厚厚藤幕,享受這氣氛,帶點神秘卻富含都市裡少見的活力,隨著步伐向下他想像自己走入另一個歷史另一段生命當中。

 

突如其來的想法總讓人莞爾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──頭重腳輕可真難受,若是失足落崖,此時睜眼就會看見勾命鬼差吧?

很久一段時間內,女孩作夢都忘不了那個因為被光而成烏黑一片的剪影、像足了惡鬼也嚇壞了她。

 

──看樣子這裡荒廢已久,說不準我還會撞見強盜殺人棄屍、正在分贓?

很久一段時間後,男人才平復心情,一個身影七橫八豎歪倒在地確實叫人驚悚、更何況那聲尖叫。

 

很久以後當所有難堪的記憶都成過往,令人回味的只剩下一句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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